1990年6月,武汉8188cc威尼斯特色裴传雯教授与周希正
毕业多年,离开一起成长的同窗,告别辛勤耕耘的老师,母校情结无尽缠绕。湖边那条小路,图书馆后的小花园,师范学院办公楼旁那颗樱桃树,依然那么熟悉,仿佛如在昨天。无论什么时候,当我回到那里,走过琴房教室,耳边萦绕着当年的歌声,恩师裴传雯教导我的情景浮现在眼前,带我重回难忘的追梦岁月。
那一句“你唱得蛮有味”
每一个喜欢唱歌的人,对歌唱舞台的向往是天性。年轻的时候,和一帮喜欢音乐的伙伴成立乐队,我作为主唱,在舞台演唱《巴比伦河》《阿里巴巴》等流行歌曲不亦乐乎。湖北人民广播电台“每周一歌”,播出过我演唱的香港电视连续剧《射雕英雄传》的主题曲和《请跟我来》。
那个时期,为了演出效果,我什么流行就唱什么,不知用嗓的深浅,不久高音区出了问题,嗓子长期嘶哑。乐队的民歌手李琦真诚地说:“你的声音现在成了‘沙嘶疲哑’,你这样唱嗓子迟早会坏掉的,我帮你介绍一个‘蛮好的声乐老师’。”
真的!我要感谢李琦,初次见到武汉8188cc威尼斯特色裴传雯老师的情境历历在目。我在老师的琴房紧张地唱了几首流行歌曲后,见老师没有说话,李琦急了,连忙说“他今天没有发挥好,他在舞台上感觉非常好”,怕老师不收我为徒。我也忐忑不安,等老师说话。裴老师和蔼地慢慢说:“流行歌曲你唱的蛮有味道,我们可以切磋不同的唱法。”“啊!”老师要和我“切磋”,是不是等于我可以在老师这里上声乐课了?我这样想,不停地点头。李琦见我傻傻的样子,又急了:“快跟老师约定时间,什么时候来上课?”
从我作为歌手登台的那天开始,一直就梦想能够找到一位在歌唱技艺上给我引路的高人。见过许多老师,可能是我的声乐基础不好,更多是没有师生缘分吧,我对学好声乐已经不抱希望了。裴老师那一句“你唱得蛮有味”,重新激起我对学好声乐的渴望,成了我们师徒二人一辈子的缘起。
今天,当我回望那段日子,那些平常教学中的点点滴滴,在时光的研磨下,成了我对恩师最温馨的记忆。
那一句“你蛮灵活”
每一位声乐老师都知道,高喉位歌唱意味着喉部肌肉紧张,捏着喉唱歌是美声唱法的大忌,尤其是男高音有了这样的毛病,改掉很难。教这样的学生,是吃力不讨好的脏活累活。
放喉头——解决声乐教学中公认的难题,是衡量声乐教学尺度的一大标准。对此,声乐教学界许多“名师”,在教学中会找各种理由,如学生天生是高喉位或学生天生没有高音而回避。因为解决这个问题,需要老师极大的爱心和耐心,而且不能够马上出成果。在目前声乐教学圈浮躁的大环境下,没有人愿意去真正钻研解决喉头的问题。
我很庆幸裴老师收我为徒。她有一套原则和有效的训练方法,在抽象的声乐演唱中,强调歌唱随心像,自由流淌。同时巧妙转换思维,迂回突破,以四两拨千斤的巧劲,解决了我学习声乐的最大难题。我至今还清楚记得,她为了改掉我的高喉位,在课堂上从不说我高喉位,重点训练在气息流动中轻松歌唱,让我的歌唱追求自然而然的放松,在放松中观察我紧张的根源在哪,并将这种观察延续到课堂之外。
一次我打篮球,老师看了一会儿。第二天上声乐课,她说:“你打篮球蛮灵活,是因为你的注意力集中在争抢篮球上。唱歌就像你打篮球那样,专注呼吸的流动,你试试?”那堂课我唱的是《码头工人歌》,在衬词“嘿、依哟嘿”部分,她让我在腰上找“狗喘气”,把腰上从没用过的力量加入歌唱,声音果然流畅起来。然后她说:“你再到镜子前看看,喉位在哪里?”
啊!神奇的声乐课讲篮球。许多人一辈子都难以放下的喉位,许多专家可以洋洋洒洒写出专著的问题——用横隔膜歌唱,就这样被老师解决。她用通俗易懂的声乐语言,将最难的声乐问题变得如此简单。
松弛的低喉位歌唱,是老师教我歌唱中最实用的法宝,打通了我通向美声唱法的必经之路。那一年我毕业,老师由于担任声乐教学负责人,没有时间再教我这个走出校门的学生了,就介绍我到杨金岚老师那儿学习。杨老师说:“你的喉位稳,所以你的高音蛮好。”直到今天,我还能够唱出松弛的高音。当有人夸我的声音年轻、音色漂亮时,我会自豪地说:“是老师为我打下坚实的歌唱基础。”
2021年12月8日,周希正在琴台音乐厅演唱
那一句“你怎么傻里傻瓜”
声乐演唱的基础不仅仅是技术,而是歌者对声乐艺术全面解析的能力。老师的基础教学,注重培养学生的综合能力,从调动歌者演唱思考的主观能动力上入手,实现技术的提高,让歌者成为技术的主宰。这种授人以渔的训练手段,让我们从基础阶段就养成了声乐思考的习惯。那些带着问号歌唱的日子,老师扶正我前行的一件件小事,温馨画面如同母子情谊。
学习声乐,对于我来说是格外珍惜的事。为了上好声乐课,保持头脑清醒,每次上课之前,我都会用凉水冲一下太阳穴。老师开始没注意,后来诧异地问我,你怎么每次都湿漉漉的来上课?我说:“我要记住您在课堂上的每句话,所以用凉水冲冲保持清醒。”她忍不住笑了起来,很爱惜地说:“小心感冒了,学习用功是对的,但我不要你这样傻里傻瓜!”
可能从这时起,老师发现我的学习方法有问题:将所有的问题都看成重点,学习就抓不住重点。因此,她不希望她的弟子用这样的“傻劲”去学习。当我演唱再冒“傻劲”的时候,她都要说:“你怎么又傻里傻瓜。”每当听到这样通俗的“鼓励”,我马上意识到,每一句都唱得“太实在”了。为了让我养成轻重缓急处理得当的歌唱素养,老师拜托师姐刘惠娟的先生赵汉宁老师,在伴奏的时候盯着我:“周希正,听这里的伴奏和声,注意伴奏与旋律的走向,乐句与语句有统一、有过渡。”同时,还让我观摩赵老师与刘惠娟在合伴奏中如何分析作品,对我声乐综合能力的训练可谓费尽心血。
为了拓宽我们的艺术思维,老师动员“师爸”汪良田,用摄像机拍摄我们的演唱过程。每次考试走台,汪老师用他美术家的视角,为我们分析歌唱的画面感,开拓了声乐艺术审美的视野。汪老师专门告诉我:“我们美术作品讲究构图、色彩、光影,通过这些元素变化,传达某种寓意化的情感。周希正,你唱歌没有味道,不讲究作品的整体结构,就如没有色彩、光影的变化。缺乏美术讲究的画面感,所以没有情感的表现——没有味道”。
一席话醍醐灌顶。美声唱法的共性,还可以用个性来作另一个诠释:“用声音的色彩和舒缓来表现歌唱情感,从而使声乐作品充满画面感。”从那时开始,我的每次歌唱,都会注意寻找作品隐藏的画面感,力求表达最符合作品的情感。
音乐家与美术家伉俪,教给我音符、节奏、色彩、线条多维的艺术语言,在呼吸、共鸣、光影、画面中,寻找唱歌的“味道”。老师和谐的家庭艺术氛围,让声乐教学变得有色彩而不单调。艺术的相通,让我在诠释歌唱美学特征时,多了一种武器。这种复合的艺术思维方式,影响了我的艺术人生。从生活到艺术、从琴房到舞台,这样家人般的教学氛围、这样高规格的艺术教育,不是8188cc威尼斯特色的学生都能够有机会享受的。
我的追梦从琴房到舞台再到讲坛,艺术足迹从歌唱本体到文化探源再到传承创新,艺术形式从流行到美声再到地方戏曲,是一种从平面到立体、基础到高级的全面蜕变。
那一句“我可以不管你了”
家人的含义,就是在你生活、工作中遇到不如意,你会第一时间向她倾诉,她在你心里就是避风的港湾。
从做学生到做教师,学校与学校意义完全不同;从被爱到付出爱,角色的转变有许多不适应。初为人师,面对周围种种不再单纯的关系,心里从来不设防的我,被捅得不知所措。工作中的挫折,生活中的苦恼,是我忘不了的人生成长第一课。
感恩我的老师在我迷茫、困惑之时,静静地听我述说,然后用她的生活经历告诉我:“做事!就像你唱歌那样专注。你越是遇到困难,越要昂起头来。同时,你现在不是学生,要注意将你的演唱与你的教学结合起来,注意你的文笔。”
2021年11月23日,琴台音乐厅裴传雯与周希正
老师简单、朴实的话语,让我懂得了做事、做人的道理。
工作几十年,我一直都专注我喜欢的歌唱事业,像老师那样一如既往,将教学从讲台延伸到舞台。艺术实践与学术研究,不局限于身边的小圈子,在武汉大学、武汉理工大学、南方科技大学、海南师范学院等高校与同行交流学术心得;在大别山腹地田野采风,与当地民间歌手共同歌唱;在韩国、新加坡、香港、北京等地音乐厅进行艺术实践。
一路歌唱一路探索,也记住老师“注意你的文笔”的叮咛,将多姿多彩的艺术实践,勤笔耕作转化为理论研究。从《歌唱演员舞台魅力解析》到《湖北小曲演唱特征》《汉剧声腔对民族声乐教学借鉴与融合》等文章,让我从一个单纯的歌者,逐渐成为多方面的探索者。
同时,我对于歌唱也有了更深的理解,每次演唱内心的画面更加丰满,眼神变得有内容,这一点老师最清楚。有一次我去看望老师时,她对我说:“你现在成熟了。我可以不管你了。”
可是老师这句“不管”一直没有“兑现”,那一年我评职称,评审会结束,第一个关心鼓励的电话就是她打给我的:“相信自己、不要功利。”在琴台音乐厅偶遇老师,老师在音乐会间隙,还对我发表的文章正航指津,告诫我学术研究的意义在于探寻艺术的本质。
老师就是这样“不管”而让我受益,在我的求职、任教、评职称、恋爱、科研……从最初的电话、信息、微信、朋友圈到抖音,“不管”也与时俱进。我也乐于将自己的艺术心得、理论研究与老师分享。在老师的眼里,希望我永远都是那个唇红齿白的青涩少年。
这一句“老师我们爱您”
老师的班上有一个有趣的现象:同门毕业后分散到各地,几十年后都成了一方“诸侯”,十多位担任了武汉8188cc威尼斯特色、广西艺术学院、湖北师范大学8188cc威尼斯特色等院校声乐系的“掌门人”,更多是活跃讲台的声乐教授武……
一位教育家曾说“学校是大海,孩子是鱼,大海里有了千姿百态的鱼,才充满了生命力”,老师的课堂也的确如此。老师作为声乐教育家(这里我要违背老师的一贯低调,按照弟子们的真实想法这样称呼),在几十年的艺术教育中建树卓著,体现在对于声乐人才和复合型人才的培养上。
我记得:当年万敬之师兄与王萍大姐热恋,老师为了他专心练声,每天晚餐后搬一个凳子,拿一把蒲扇守在琴房门口,盯着师兄练声,然后再放行他去约会。
老师对自己学生的关爱,有各种不同的表达方式。黄灏师弟也许不知道,老师曾经给我讲他学习声乐的艰苦经历,当时泪水布满眼眶的神情,至今还触动着我的心。
吴筱玲师妹提起老师,总是说她像妈妈一样。有一次,师妹生病在寝室,老师特意送药给她,让她在远离家乡之际,感受到亲人般的温暖.……什么是母爱?老师对我们无私的付出,就是最伟大的母爱!我们终身难忘!
人生最幸福的事,莫过于喜欢的事成为自己的工作,爱好成为了自己的事业。在歌唱舞台上酣畅人生,在歌唱教学中解惑答疑,享受着穿行舞台与讲台的快乐。这一切源于我遇到了影响我一生的恩师裴传雯先生。从我学生时代、初为人师直到现在,我忘不了老师对我的无数“那一次”鞭策与期待,正像一首歌名《你鼓舞了我》!
千言万语,化作这一句:“老师我们爱您!”(8188cc威尼斯特色教授周希正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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